城市規(guī)劃容不得“后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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濟南后悔了!
最近，這座城市要復建已經(jīng)消失的地標，由德國建筑師設計的濟南老火車站。21年前，80歲的它被一只“無形巨手”毫不留情地輕輕推倒?，F(xiàn)在，當?shù)孛襟w宣稱，人們將找回曾經(jīng)的濟南記憶。
可是，一座城市的規(guī)劃容得下城門城墻、牌樓牌坊，也容得下高樓大廈，寬闊的十車道大馬路，唯獨沒有容納“后悔”二字的地方。
作為經(jīng)典的哥特式建筑群，濟南老火車站曾出現(xiàn)在西方出版的旅行手冊和清華大學建筑學系的教科書里。它是一座城市的集體回憶。孩子們透過彩色玻璃窺視綠皮火車轟隆隆地駛過，想象著外面世界的模樣;歸途的游子聽到30米高的圓形鐘樓上響起的悠揚鐘聲，就知道家的方向。
但在1992年的夏天，為了解決鐵路運輸壓力，各地開始擴建火車站。濟南一位市領導說，老火車站不適應發(fā)展需要了，“它是殖民地的象征，沒有什么保留價值”。當時，文物老師、建筑學者對此決定頗有爭議，但它還是毫無懸念地灰飛煙滅了。鎬錘揮動的那一天，許多市民流著淚來為這位熟悉的老朋友送行。
實在不必沉湎在感傷的情緒里，因為這種歷史為現(xiàn)實讓路的故事，在每個城市都可以信手拈來。比如400多公里外的北京，不也是為了發(fā)展交通，拆了城墻，毀了城樓，最后就連城磚也被老百姓拉回家修防空洞去了?當年的北京市領導對建筑師梁思成說過十分相似的話：“將來北京城到處建起高樓大廈，您這些牌坊、宮門在高樓包圍下豈不都成了雞籠、雞舍，有什么文物鑒賞價值可言!”
與其說歷史最終會證明誰對誰錯，不如說是一成不變的利益最有發(fā)言權。如今，當年被稱為沒什么價值的建筑成了城市的文化符號，“無形巨手”又一揮：斥資3000萬復建老火車站的站臺和行包房。至于原因嘛，政府說是市民情節(jié)，但一位政協(xié)委員曾表示，老火車站“在大力推進濟南旅游文化內(nèi)涵和觀感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”。
后悔的還不只濟南一個，曾經(jīng)拆掉歷史建筑的推土機，同樣可以行駛在復建歷史建筑的工地上。北京中軸線南端點的永定門城樓復建了，半個世紀前，它因為護城河河道整治以及出入城道路拓寬而被拆除。河南開封的鼓樓復建了，這還是當?shù)亍笆笾攸c旅游項目之一”。南京民國商業(yè)街太平南路也復建了，它將被打造為文化休閑街區(qū)。
可是，建筑一旦成為事實就難以更改，城市的瘡疤將會以具體和隱秘的方式長久浮現(xiàn)。如果說一座城市的幾個標志性建筑物還有復建的可能，那么當城市的整個肌理都已經(jīng)被破壞時，“無形巨手”還能讓它“原汁原味”嗎?恐怕連“神形兼似”都做不到吧。
這些嶄新得有點突兀的古建筑，就像斑駁墻皮上留下的幾根釘子，掛在上面的大衣早就不見了。
不是所有的人都對這份幡然悔悟買賬。有人甚至怒言：“中國當下某些城市的面貌，幾乎是在一群無知官員帶領下，正朝著一副沒文化的暴發(fā)戶的模樣狂奔而去?！睗弦晃豢脊艑W者直言，老火車站復建最大的意義就是警示后人，“我們曾經(jīng)以一種錯誤態(tài)度對待歷史，這是我們的恥辱碑”。
但“無形巨手”不管這么多，城市就是它的積木，不需要的時候你會隨時被拆除，需要的時候就是供觀賞的文物。城市規(guī)劃老師陳占祥生前的擔憂又一次得到了印證：“在今天，很多人實際上還是把‘計劃’與‘城市設計(規(guī)劃)’混為一談?！?/P>
倒也不必苛責今天的某些官員。近80年前，中華民國政府也吃過后悔藥。那時，“殖民地特征”和“保守”還不成為主要借口，“復辟稱帝”才是眼中釘肉中刺。民國政府曾發(fā)起運動，要將北京往昔的頹敗破舊之氣一掃而光。中山公園代表皇家朱紅色的圍墻被漆成了藍色，皇家殿宇上的屋瓦剝?nèi)ィ徊糠殖菈σ脖徊鸪?。當時《紐約時報》報道稱，“好端端的古都降格成了一個了無生氣，現(xiàn)代化的粗鄙城市”。這樣的評價你肯定不陌生。接下來，民國政府又做了一件今天我們似曾相識的事：1934年北平要變成旅游景點，結果，他們又開始修繕皇家園林和殿閣了。
原來，不管在什么時代，缺乏對歷史的敬畏心，缺少透明公開的科學決策和公眾參與，我們只能在推倒和重建的塵土中，一次次重蹈覆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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